layout: post title: "性与色情与脑（二）：成瘾还是强迫？" date: "2014-12-17 12:17:17" categories: 脑科学 excerpt: "色情究竟上瘾吗？" auth: conge
*图片来自tonisl78
上文书说道，为了解决色情或者性是否成瘾这个争论，两位马普研究所的科学家扫描了64名成年男性的大脑结构和功能，并且了解了他们看色情内容的量。他们发现，看色情内容越多越频繁的人，其大脑中的“奖赏中心”体积越小，对色情图片的反应越弱，而且与“理性中心”的功能链接也越弱。由于“奖赏中心”和“理性中心”都与药物滥用等上瘾行为密切相关，因此这个结果强烈的预示过量的接触色情信息有可能是上瘾的。
以往，科学研究往往重视研究的创新性，科学家的研究只有对解释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贡献，才会得到更多的认可。因此，几乎没有人愿意重复验证已经发表过的实验。然而，近些年来学术界月来越重视实验研究的可重复性，也就是一个研究结果如果能够在不同的实验室不同的时间由不同的人来重复进行，应该得到相同或者类似的结果。一个研究的可重复性越高，其结论的可信度就越强。为了德国马普的研究发表没多久，英国剑桥的研究者进行了发表了他们的一个类似的但经过改进的实验的结果。
马普研究所的两位科学家做的这个实验，严格来说，并不能回答性瘾是怎么一回事。其中的原因就在于，所有的实验参与者都是正常人。虽然他们日常观看色情内容，数量也有少有多，但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真的具有色情上瘾或者性瘾（Sex Addiction）的问题的病患。要想说明性瘾真的是一种病，我们必须得直接来观察性瘾者本身是否与正常人有很大的差别。要想说明性瘾真的是瘾，则需要对比性瘾这种“行为”成瘾是否与那些已经被承认是成瘾的疾病，比如药物（酒精，毒品）成瘾。另外，这个研究还有一个小问题就是，这个研究的一个实验中，也就是一边观看色情内容一边接受大脑功能扫描的那个实验，参与者任务是观看静止图片，而不是单身屌丝撸管男们平常更为喜闻乐见的爱情动作片。
把图片换成影片来进行试验，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是找到性瘾者来参与实验就比较有挑战性了。原因很简单，然而就目前来说，称一个人有性瘾，在医学上不正确，学术上有争论。性瘾是否存在，仍然是学术界中正在争论的话题。强迫派认为它只是强迫性性行为（compulsive sexual behaviour，CSB)。虽然它类似于强迫症，但只是被认定为是病症之前，只能称之为“行为”。 在医学界，性瘾并不是被普遍承认的疾病，也没有一个公认的诊断标准，还被最新版的《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DSM-V）排除在外。收入这个手册中的与性瘾比较相近的病是性欲亢进症（hypersexuality disorder）。性瘾，CSB和性欲亢进症有什么区别呢？性欲亢进症被收入了DSM－V中，也是有诊断标准。CSB虽然没有被收入DSM－V，但是精神科门诊一直在收治这样的病人，同时这个“行为”也有一个比较通行的诊断标准。而性瘾呢，就是上瘾派对CSB的叫法，也有人在做一些诊断标准，主要是强调了对成瘾性的判断。在我看来，CSB，性欲亢进症和性瘾很大程度是交叉的，很多时候这三个词可以用来描述同样一群人：性欲亢进症患者中很多都有CSB，而在上瘾派眼里，他们就是性瘾者。这就好办了，既然不能直接说找性瘾者，那么很自然的，找那些具有CSB的人总可以了吧。
在剑桥大学的教授Valerie Voon领导的一个研究小组正是这样做的：她设计了一个新实验，通过在网上发广告和医师推荐的方式，就找到了19名受CSB困扰的男性）作为参与者。这19人同时也分别满足性欲亢进症和性瘾的诊断标准。她另找了19名健康参与者作为对照组。实验方法仍然是功能性脑成像：参与者在核磁共振仪中一边做任务（看视频）一般接受脑部扫描。比马普的实验更加复杂，Voon教授的实验采用的视频有五类：
研究者们预期通过研究观看不同视频时的人脑成像结果的差别，来探寻人脑对性的反应。更重要的是具有CSB和正常参与者这两组人对比结果对CSB的解释。脑成像实验完成后，参与者们在一个行为实验中又再次观看了一遍所有的视频，并就下面两个问题打分：
- 该视频多大程度上提高了你的性欲（ ‘How much did this increase your sexual desire?’ ）
- 你有多喜欢该视频（‘How much did you like this video?’）
首先要说明的是，当把所有视频类型引起的功能性核磁共振信号放在一起比较的时候，两组参与者之间是没有主效应的显著差别的。研究者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比较性爱视频与运动视频之间的对比图像在两组参与者之间的差异。这种统计方法得到的结果的说服性，其实相对时较低的。
这个研究的最主要结果：CSB患者的右侧外纹状皮层（right ventral striatum）,背侧前扣带皮层（dACC）和右侧杏仁核（right amygdala）的激活均强于正常参与者。与正常参与者相比， CSB 患者的右侧黑质（right substantia nigra）的激活也有同样的增强。这些区域的联系非常紧密，对人类的情绪情感进行调节。
我们已经知道外纹状皮层是大脑的奖赏中心的一部分，它的活动增强则人的快感增强。背侧前扣带皮层和侧杏仁核则是大脑的情绪中枢的一部分，杏仁核对情绪性刺激产生反应，而前扣带皮层则负责对奖赏的预期，并和黑质紧密联系，通过黑质来调节多巴胺分泌。黑质则是释放多巴胺的主要脑区，接受来自前扣带皮层的调控，并且直接作用于外纹状皮层。所以这一结果说明，CSB患者的大脑对于色情内容的反应要“强”于正常被试。值得注意的是，这和马普的实验结果有些冲突，马普的结果是色情内容看的越多，奖赏中心对色情内容反应越弱。
这个研究里研究者们大书特书的另外一个结果，是参与者们对视频评分的结果。按照剑桥的学者们的说法，第一个问题实际是考察参与者对于视频的欲望，而第二个问题是考察参与者对视频的喜欢程度。CSB病患与正常被试对性爱视频有着相似的喜爱程度，但是CBS病患对性爱视频的欲望评分要显著高于正常参与者。研究者对这个结果感到十分兴奋，因为这正符合成瘾的激励动机理论（incentive-motivation theories of addiction）。这一理论描述的是成瘾尤其酒精、毒品成瘾者的这样一种行为方式：他们对瘾品非常渴望，但是却并不是特别的享受瘾品。CBS对于性爱视频出现了类似于有毒瘾的人对毒品的反应方式：有过度的欲望，但却没有过度的偏爱。
基于这两个结果以及本研究的其他发现，Voon博士等人认为她的研究说明了CSB对性爱视频有瘾的神经机制。
Voon博士是上瘾派的。她自己曾经在一些采访中标明过自己的立场。因此对于在她的论文中极力举出支持她的观点的例证，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那，作为读者，也得格外小心她对结果的主张和解释。
我个人认为，她的研究中提出的脑成像证据并不强。首先，她的研究并没有发现参与者脑成像的结果的组间差异。只有在指定观察外纹状皮层、杏仁核，外扣带皮层以及黑质等区域时，才发现了CSB患者激活程度与正常参与者不同的。这种事先锁定区域，然后只对这些区域观察得到的结果的研究方式，人为的提高了统计效力。虽然这是脑成像研究者们所认可的做法，但仍然削弱了这个结果的说服力。
不过，这个研究的行为实验结果对成瘾的激励动机理论的支持倒是很漂亮的结果。但这一理论是用于解释药物成瘾提出的，是否能扩展应用到某种行为上，则应该谨慎。
说到底，这个研究还不足以给色情是否成瘾盖棺定论。还有，这个研究发表在Plos ONE－－一个文章质量不太稳定的期刊－－上，一定程度上也让我对它没有什么信心。
不约而同地，剑桥的和马普的科学家选取的实验参与者，全都是单身屌丝直男。就算你忽略女性，那怎么也找几个结了婚的吧。想到这里我不禁浑身一颤，那些所谓得了CSB的人，不会是找不到女朋友才天天在家对着键盘撸的吧？CSB个腿,上瘾个腿，估计找到女朋友就全好了。
然后，为什么不研究女性呢，为什么呢？... 嗯，知道下一篇写什么了。
*图片引用自healthworld.tw
参考文献
Voon V, Mole TB, Banca P, Porter L, Morris L, et al. (2014) Neural Correlates of Sexual Cue Reactivity in Individuals with and without Compulsive Sexual Behaviours. PLoS ONE 9(7): e102419. doi:10.1371/journal.pone.0102419 原文链接
2014-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