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yout: post title: "脑残者说之三：点22口径子弹的威力" date: "2015-04-08 12:54:56" categories: 脑科学 excerpt: "零 知乎上有这样一个问题，点22口径子弹的威力有多大。提问的人在《玩火的女孩》和《直捣蜂窝的女孩》这两部电影里看到一个女孩在近距离被手枪用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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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上有这样一个问题，点22口径子弹的威力有多大。提问的人在《玩火的女孩》和《直捣蜂窝的女孩》这两部电影里看到一个女孩在近距离被手枪用点22口径子弹击中头部而活下来的情节，觉得不太真实，认为"近距离开枪的话，子弹冲击力会把脑子打成浆糊"。我对枪械不了解，也没看过提问者提到的两部电影。但是我确实知道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位小伙子用来福枪将一颗点22口径子弹打进了自己的头。爆头之后，他大难不死。更为神奇的是，这颗子弹治好了他的病。这个案例被写入了许多心理学教科书。今天，我就把他的故事讲一讲，包括教科书上写的，和没写的。
出于保护隐私的目的，教科书上提到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各个媒体在提到他的时候，有时候用George，有时候用Tom。这都是他的主治医生给他起的化名。让我们叫他做乔治（George的音译）好了。
1983年11月11日，距离感恩节还有不到三个星期了。乔治的家里没有丁点儿要过节的样子。乔治的母亲坐在自家的客厅里，愁眉不展，她真的是烦透了。自己的老头子是个酒鬼，这会儿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儿子倒是在家，但她更希望他不在，好让自己能清静哪怕一会儿。洗手间里传来的哗哗的水声让她更加心烦意乱。那是乔治在洗澡。
乔治今年19岁，是个安静的年轻人。不过，他一天要洗一百多次手。不洗手的时候，他大概就是在洗澡。他患有严重的强迫症，总是怕身上的细菌给他带来疾病，从而不停的洗啊洗。几年来他一直在接受治疗，然而似乎这些治疗都没有作用。本来，乔治是个成绩优秀的学生，上个好大学不成问题。然而强迫症使得他不得不辍学在家。他曾经有一份工作，也因为他控制不住的要不停的洗手而被迫辞职了。从此，在强迫症基础上，他又得了抑郁症。“生不如死啊”，他常常这样抱怨。
他走出洗手间，坐到了母亲对面，带着肥皂的香味儿，满脸沮丧。
“妈，我的生活太拧巴了，我真的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我不想活了”。
“啊，又来了！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上帝要这样惩罚我啊！你这么跟我抱怨了几百次了，我才真正的受不了啦啊！”，乔治的母亲这样想着，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喊了起来：
“听着乔治，你要真的受不了你的拧巴生活，你干脆来个痛快的，给自己一枪得了。”说完，头扭到了一边。
乔治的眼光黯淡了下去。他一声不吭的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出了客厅。
“才洗完澡，又去洗手……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真应该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她这样想着。
预期的哗哗声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
“砰！”的一声枪响。
聪明伶俐的乔治一直是父母的心肝宝贝，膝下麟儿。父母在他身上倾注了满满的爱，他也跟父母无话不谈。这一切在他10岁那年戛然而止。那天他从学校回来，跟父母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长大了要跟他结婚。父母一开始还喜笑颜开，打听乔治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当父母最终搞清楚了乔治喜欢的是一个男孩子，并且这不是恶作剧之后，气氛就变了。
乔治至今还记得母亲那铁青的脸和紧闭的嘴唇，和她之后的歇斯底里。他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爱上一个男孩子，就是一件“脏”事儿。
父亲最终接受了乔治的性取向，却开始了酗酒。母亲一直没有释怀。她不理解为什么虔诚的信仰上帝的她，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惩罚和煎熬。家，渐渐的从温暖的港湾，变成了冰冷的监狱。在大家眼中，乔治渐渐的变的安静，孤僻。
乔治从那时开始出现了轻微的强迫症状。一开始，他还是能正常上学读书。他的让自己专注于学习，尽量不再给父母“添麻烦”。他开始对细菌产生恐惧，需要经常洗手。在学业上他努力做到最好，希望自己的成绩优异能让父母重新接受他。然而无时无刻都感受的到的压力，使得他的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他洗手越来越频繁，常常是刚擦干手，就因为不确定感才是否洗干净了，要重新洗一次。渐渐的，他因为洗手耽误许多时间，不得不辍学。15岁那年，他被送到医院，接受治疗。
这个过程中，他又得了抑郁症。生活无望的感觉紧紧的攫住了他。什么都不能引起兴趣，每天也感觉不到欢愉。虚弱无力的他整天睡觉。他深深的自责，因为自己不能继续学习或者工作。
也许自己以死赎罪，才能获得上帝的谅解，才能让父亲少喝点儿酒，让母亲也得到解脱。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曾两次轻生，都被救了过来。之后，他注意到了父亲的猎枪。
在母亲对他咆哮后，乔治起身走到了地下室，找到了父亲的猎枪。他没有费多大力气就装好了子弹，点22口径的。他张开嘴，把冰冷的枪管放进嘴里。
“这可不怎么舒服。”这是他扣动扳机前最后的念头。
乔治大难不死。
子弹穿过上颚从下面进入了乔治的大脑，通过胼胝体后停留左脑前额叶，大约是运动区皮层。神经外科手术将子弹取了出来，但是仍有一些弹片参与无法清除，留在了大脑里。手术后三个星期，乔治转院到了他之前的主治医生那里。
主治他强迫症和抑郁症的精神科医生来给他做了大脑功能，强迫症，和抑郁症的的测量。医生惊奇的发现，乔治的IQ并没有收到任何影响，而他的强迫症症状却大大的减轻了。枪击之前，他每天平均要花4个小时的时间来洗手，手术后，这个时间降到了半小时。乔治接受了两个月的康复训练，同时接受强迫症的治疗。在他出院的时候，他的洗手的那一套仪式，已经降低到了每天15分钟左右。他不再有强烈的要去洗手的冲动，强迫症就这样，好了。枪击造成强迫症消失的这一医学奇迹，被乔治的医生写成论文发表，最终被收录进了许多心理学教科书当中。
乔治的抑郁症还在，但是他的抑郁症对治疗有很好的反应。用他的医生的话来讲，强迫症好了之后，他的抑郁就好治了。
乔治出院后，终于能守住一份工作了。他重回校园，完成了他的高中学业。他的学习成绩一如既往的优秀。
在许多媒体报道他的这一经历的那年，乔治已经进入了大学，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他搬出了父母的房子，独自居住，但会时常回家看看。他仍然有着一些类似于强迫的习惯，比如关窗必须关两次，非常洁癖，但这都不会影响他的工作，学习和生活。
“他仍然是个孤独的人”，他的医生说：“但我们不治这个”。
推算起来，乔治现在应该有51岁了。他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他的不幸在于，将他推到自杀境地的，不只是他的疾病。他的同性性取向得不到家庭的接受，他的疾病的治疗也得不到家人的支撑。他的强迫症和抑郁都很可能来自于父亲的消极和母亲的反对。
幸运的是，原本是致命的枪击却治好了他的疾病。要知道即使在今天，适用于顽固型的，不对药物和心理疗法起作用的强迫症的手术治疗，其治愈率也差不多只有50%。这种自己开枪给自己做手术的事情，应该被归为奇迹吧。
Solyom, L., Turnbull, I. M., & Wilensky, M. (1987). A case of self-inflicted leucotomy. The British Journal of Psychiatry, 151(6), 855-857.
http://awesci.com/suicide-attempt-turns-into-a-successful-surgery/
http://articles.latimes.com/1988-02-23/news/mn-44736_1_suicide-attempt
http://www.nytimes.com/1988/02/25/us/brain-wound-eliminates-man-s-mental-illness.html
http://www.reddit.com/r/todayilearned/comments/1ror03/til_in_the_1980s_a_man_with_severe_ocd_shot/
http://www.sciencedaily.com/releases/2014/12/141223191716.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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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4-08 初稿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