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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归于婴儿
我在\ :doc:08.有物混成\ 这段翻译中解释过“婴儿”这个概念。婴儿是个无名的状态，
因为他还没有足够的信息建立其任何名。它饿了就哭，舒服了就笑，看到东西就去摸，痛
了就缩回来，全是应激和基因保存的反应。我们说他在哭，说他在笑，那是我们加上去的
名。我们有了名，很多判断就被名带过去了。婴儿变成孩童，摔了一跤，他不再哭，而是
先考虑“要不要哭”，他先归类，然后寻找知识库中这个类别的行为模式，然后才决定是不
是做出哭这个行为。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我们无法存储无限多的细节。但这同样成为我们的障碍，使我 们被分类所带偏。小孩子看电视，喜欢问：这是坏人还是好人。这就是一个分类的要求， 他只有这一个简单的分类，决定接受某个人的行为，还是反对某个人的行为。但这个分类 很多时候是误导，因为一个人会做很多事，这些事的应对，不能基于他是好人或者坏人这 两个集合分类来分类。当考虑的要素越来越多的时候，要正确判断一件事情，一个概念， 也就越加的不容易。
比如一个人从不杀鱼，我们说他仁慈。但他却不肯出钱帮亲戚的孩子上大学，他到底仁不 仁慈呢？他不肯帮亲戚的孩子上大学，但他还借钱给他的兄弟做生意，这又仁不仁慈呢？ 看起来，我们的总结总是一个度，不是个严格的范围。
更关键的是，我们该不该用仁慈这个名，我们有必须看我们要解决什么问题，比如我们准 备找他带兵，有人会考虑一个因素“慈不掌兵”，我们打算用这个“慈”来决定是否让他掌兵。 这时，我们就被名带过去了。“慈不掌兵”用的那个慈，是专指这个人能否为了战略目标， 忍心放弃利益。比如说，一个好人不得已违法军纪了，该杀，你能否为了大局（所有人会 基于这一点判断自己能否违反军纪）忍心杀他。这和杀不杀鱼那样的仁慈是两个东西。要 正确判断这个东西，要对这个人的过往这方面的的行为重新进行归类，而不是用一般意义 上的“仁慈”进行归类。而且，这里我说的大局，也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关键不是杀不 杀这个好人，而在于所有人是不是会基于这一点判断自己能否违法军纪。
| 上面的问题我给一个出自《资治通鉴》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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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越者，昌邑人也，字仲。陈胜、项梁之起，少年或谓越曰：“诸豪杰相立
| 畔秦，仲可以来，亦效之。”彭越曰：“两龙方斗，且待之。”居岁余，泽间
| 少年相聚百余人，往从彭越，曰：“请仲为长。”越谢曰：“臣不愿与诸君。”
| 少年强请，乃许。与期旦日日出会，后期者斩。旦日日出，十余人后，后者
| 至日中。于是越谢曰：“臣老，诸君强以为长。今期而多后，不可尽诛，诛最
| 后者一人。”令校长斩之。设坛祭，乃令徒属。徒属皆大惊，畏越，莫敢仰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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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越这个处理就非常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他既不是死板地要“说到做到”，
| 非要斩所有迟到的，但他要立规矩，说杀人就杀人，一切都针对当前的目标
| 去。这才是彭越的“慈不掌兵”。
圣人无名，如婴儿之未孩，是这样一种思路：它不被现有的名所左右，在每个重要的逻辑 链上，都是重建所有名的范围的，这样他能降低被偏见误导的可能性。当然，这样判断问 题的成本很高，所以这种思维模式只适合重大决策。
但这种思维模式需要平时的训练，这就要求我们看问题总是回到一个“原始”的状态。前几 天，我和同事讨论了一个很小的问题。他提到LOL中的一句台词，叫“一点寒芒先到，随后 枪出如龙”。他觉得这个形容不错，我觉得一点都不好。我其实不关心这个问题（因为它不 够大，不值得用做战略判断，而但凡不需要做战略判断的事情，我都很愿意让它随机化的 ）。但我想借这个问题来说明什么是“未孩”的提炼问题方式。
“未孩”的理解方式，每句话都是近距离的，无论是抽象的话还是具体的话，也无论是正确 的话还是错误的话。那么，前面这个台词，它直接传递的意义可以这样理解：这个角色， 每次出手，别人还没有看见人，就先看到点状的寒冷刃锋，然后再看见枪像龙一样出现。 我也不管真正的高手实际是怎么出手的，我就认为他形容的是一个想象的画面。那么，我 觉得这个画面是不美的。因为寒芒都出了，这是突袭，结果无功而返，这是自己没有准头 也好，对手高明也罢，这已经够败精神的了。后面枪像龙一样出现，这到底在形容什么？
我有朋友是耍大枪的，他给我演示过大枪的“枪如龙”，我的体验是，枪如龙主要是因为大 枪很长，很难预判枪头的位置，加上他可以用枪身任何一点去对你的枪做杠杆。所以武术 界的枪如龙，说的是枪的“变”，用的是龙的见首不见尾，神鬼莫测的特征。
如果这里用的是这个语义，那么，这和前面那个寒芒重复了。前面解释了，枪的变，其实 在枪头上，你寒芒都失败了，还龙啥的？
当然，你不一定需要用这个语义，你可以认为龙是形容枪身的形状。但这个太扯，因为我 们一般看龙，没有像枪这样直挺挺的，像枪这样直挺挺的，用“死蛇”来形容才比较贴切。 但当然，因为“死蛇”有其他边界效应，我们不用。但至少用龙来比喻枪的形状，这不合理。
最后，我们可以用龙来表示大，气势强。但气势大来形容枪的行为，你随便想去，我反正 是想不到是啥样的。因为枪的气势，全在前面那一点上了。
当然，你还可以有别的解释。我这里想提醒的是，当我们接受一个信息的时候，要贴近了 理解我们提取了它的什么信息。应该是清晰的，否则这个信息其实是我们自己的，这样我 们就特别容易误判。你可以觉得枪的形状像龙，你和他都接受，我也管不着。但你不要因 为这句话有个龙字，你就觉得“好”，这是“好词”，或者你不要觉得这句话很多人说，或者 来自什么著名读物，你就觉得“差不到哪里去”。这些，都是你远远离开了本来的意思，而 被一个非你所欲的“名”（集合），所左右了。
美感这种东西，每个人都可以不同，我不讨论你的美感，我讨论信息传递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