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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刿论战


最近和女儿聊天,说起曹刿论战这篇课文,她说班里有不少同学对曹刿这个人没有什么好 感。我很奇怪——为什么呀?她说,因为这个人老不正经,人家都是击鼓就冲锋,他就喜欢 不守规矩,所以不是个什么正经人。

这个事情挺有趣的,因为我们读初中的时候,肯定是觉得不守规矩(当然前提是赢了), 才是“厉害”。现在倒是反过来了。不过要说吧,中学生的口碑嘛,基本上是求名,不是偏 左,就是偏右,哪个观点和“众人”不同,哪个观点就容易被认可。这也正常。只是这些都 不是知识,不是对着解决问题去的。

那么曹刿论战里面的三通鼓中的知识是什么呢?

《道德经》里面说,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为什么?因为治国只要任何一环损坏了,治国 就失败了,人民没饭吃,饭多了争起来,男女比例失调,瘟疫,随便哪里出问题国家都会 乱。而战争呢,只要击破对方任何一环,对方失败了,你就胜利了。

建设一方必须面面俱到,无懈可击,进攻一方必须集中资源,一举突破。治国,防守,都 以“正”为战略。所有手段都是你能想到的,没有什么特别,但目的就是让你找不到破绽。 而进攻,破坏,用的手法就不一样了,它不求面面俱到,只求在对方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手 ,集中资源,一举突破。

曹刿论战的谈的就是正和奇的区别:在战前,曹刿问“何以战”,谈的是正。所以“衣食所安 ,弗敢专也,必以分人。”这是小儿科,恩惠没有遍及整个国家,这是奇,单一,不足以依 赖。而“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这是立规矩,如果这一点成立并且深入人心,就“ 可以一战”了。这是正的战略。

而三通鼓的故事,说的是“奇”。大家都觉得擂鼓以后就该冲,但我偏偏就是不冲,这就是 意想之外,只要破坏对方一个点(这里是“士气”),对方没有准备,就会失败。所以用兵 必须出奇制胜,曹刿论战谈的是这样一个问题。

但明白了这个道理你是不是就明白怎么打仗呢?别开玩笑了——一支骑兵每天能走多少公里 你知道不?多少人独立外出才不会叛变你知道吗?——所有的“奇”,都是以面面俱到的“正” 为基础的。

所以,我们学这个东西,是让我们理解一些战略思想,我们学会这个思想在解决自己的问 题上有一些更高层面的理解,谢天谢地了。觉得看懂这个就能打仗这是不可能的,但不表 示你就不需要学了。

其实,这些东西深入讨论进去,有很多东西。我们现在这样简单理解“奇”和“正”,基本概 念是可以理解的。但走深一层,其实“奇”就是“正”,“正”就是“奇”。很多人都听过贞观三 年,李靖(和李世绩)出奇兵突袭西突厥,生擒颉利可汗的故事。外人都说这是“奇”兵。 但李靖自己却不是这样说的,在《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但这本书的置信度是存疑的,但 我们姑且认为代表一些古人的思路吧)里面这样记录这个战略:

在讨论讨伐高丽的战略时,李世民问李靖:(汝)平突厥时用奇兵,今言正兵,何也?

靖曰:臣讨突厥,西行数千里。若非正兵,安能致远?偏箱、鹿角,兵之大要,一则致力 ,一则前据,一则束部伍,三者迭相为用。

他还说:“按曹公《新书》曰:‘己二而敌一,则一术为正,一术为奇;己五而敌一。则三 术为正,二术为奇。’此言大略耳。唯孙武云:‘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奇 正相生,如循还之无端,孰能穷之?’斯得之矣,安有素分之邪?若士卒未习吾法,偏裨未 熟吾令,则必为之二术。教战时,各认旗鼓,迭相分合,故曰分合之变,此教战之术耳。 教阅既成,众知吾法,然后如驱群羊,由将所指,孰分奇正之别哉?孙武所谓‘形人而我无 形’。此乃奇正之极致。是以素分者教阅也,临时制变者不可胜穷也。”

从这段论述里面,我们可以看到两个东西:

第一,奇和正,只是看从哪个角度看,出乎意料之外进行突袭,这是“奇”,但小心用兵, 一路偏箱,鹿角跟上,这是“正”,奇和正是出现在同一件事的不同的角度上的,我们不能 只简单按一个规则来选择什么“奇”,“正”,这些都是要结合实际的,具体讨论一个具体的 角度的。

第二,奇正是互相依存的,没有正,根本没有奇可言,只有有了正了,你的奇才展现为奇 ,因为大家都认为擂鼓后会冲锋,你取三鼓以后进攻才有奇,如果都是这个套路,就无所 谓奇了。所以“正”永远都是基础,奇是“变”出来的,“变”是奇的本质。

对于学生来说,学会一个知识的方方面面,这是正,在考试前刷题,猜题,这是奇。正用 于战略,奇用于战术。每个哲学,只有用于自己熟悉的场合,可以和现实对照,才会体会 到里面精华,或者说“知识”。就哲学谈哲学,那只是耍嘴皮子。学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