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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yout: post title: 【转】那些小女孩的故事 categories:


2013-06-13 17:49:27

卖火柴的小女孩

天冷极了, 下着雪, 又快黑了. 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年夜. 在这又冷又黑的晚上, 一个乖巧的小女孩, 赤着脚在街上走着. 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穿着一双拖鞋, 但是有什么用呢?那是一双很大的拖鞋──那么大, 一向是她妈妈穿的. 她穿过马路的时候, 两辆马车飞快地冲过来, 吓得她把鞋都跑掉了. 一只怎么也找不着, 另一只叫一个男孩捡起来拿着跑了. 他说, 将来他有了孩子可以拿它当摇篮.

小女孩只好赤着脚走, 一双小脚冻得红一块青一块的. 她的旧围裙里兜着许多火柴, 手里还拿着一把. 这一整天, 谁也没买过她一根火柴, 谁也没给过她一个硬币.

可怜的小女孩!她又冷又饿, 哆哆嗦嗦地向前走. 雪花落在她的金黄的长头发上, 那头发打成卷儿披在肩上, 看上去很美丽, 不过她没注意这些. 每个窗子里都透出灯光来, 街上飘着一股烤鹅的香味, 因为这是大年夜——她可忘不了这个.

她在一座房子的墙角里坐下来, 蜷着腿缩成一团. 她觉得更冷了. 她不敢回家, 因为她没卖掉一根火柴, 没挣到一个钱, 爸爸一定会打她的. 再说, 家里跟街上一样冷. 他们头上只有个房顶, 虽然最大的裂缝已经用草和破布堵住了, 风还是可以灌进来.

她的一双小手几乎冻僵了. 啊, 哪怕一根小小的火柴, 对她也是有好处的!她敢从一大把火柴里抽出一小根, 在墙上擦燃了, 来暖和暖和自己的小手吗?她终于抽出了一根. 哧!火柴燃起来了, 冒出火焰来了!她把小手拢在火焰上. 多么温暖多么明亮的火焰啊, 简直像一支小小的蜡烛. 这是一道奇异的火光!小女孩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个大火炉前面, 火炉装着闪亮的铜脚和铜把手, 烧得旺旺的, 暖烘烘的, 多么舒服啊!哎, 这是怎么回事呢?她刚把脚伸出去, 想让脚也暖和一下, 火柴灭了, 火炉不见了. 她坐在那儿, 手里只有一根烧过了的火柴梗.

她又擦了一根. 火柴燃起来了, 发出亮光来了. 亮光落在墙上, 那儿忽然变得像薄纱那么透明, 她可以一直看到屋里. 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 摆着精致的盘子和碗, 肚子里填满了苹果和梅子的烤鹅正冒着香气. 更妙的是这只鹅从盘子里跳下来, 背上插着刀和叉, 摇摇摆摆地在地板上走着, 一直向这个穷苦的小女孩走来. 这时候, 火柴又灭了, 她面前只有一堵又厚又冷的墙.

她又擦着了一根火柴. 这一回, 她坐在美丽的圣诞树下. 这棵圣诞树, 比她去年圣诞节透过富商家的玻璃门看到的还要大, 还要美. 翠绿的树枝上点着几千支明晃晃的蜡烛, 许多幅美丽的彩色画片, 跟挂在商店橱窗里的一个样, 在向她眨眼睛. 小女孩向画片伸出手去. 这时候, 火柴又灭了. 只见圣诞树上的烛光越升越高, 最后成了在天空中闪烁的星星. 有一颗星星落下来了, 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细长的红光.

“有一个什么人快要死了. ”小女孩说. 唯一疼她的奶奶活着的时候告诉过她:一颗星星落下来, 就有一个灵魂要到上帝那儿去了.

她在墙上又擦着了一根火柴. 这一回, 火柴把周围全照亮了. 奶奶出现在亮光里, 是那么温和, 那么慈爱. “奶奶!”小女孩叫起来, “啊!请把我带走吧!我知道, 火柴一灭, 您就会不见的, 像那暖和的火炉, 喷香的烤鹅, 美丽的圣诞树一个样, 就会不见的!”

她赶紧擦着了一大把火柴, 要把奶奶留住. 一大把火柴发出强烈的光, 照得跟白天一样明亮. 奶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大, 这样美丽. 她把小女孩抱起来, 搂在怀里. 她们俩在光明和快乐中飞走了, 越飞越高, 飞到那没有寒冷, 没有饥饿, 也没有痛苦的地方去了.

第二天清晨, 这个小女孩坐在墙角里, 两腮通红, 嘴上带着微笑. 她死了, 在旧年的大年夜冻死了. 新年的太阳升起来了, 照在她小小的尸体上. 小女孩坐在那儿, 手里还捏着一把烧过了的火柴梗.

“她想给自己暖和一下……”人们说. 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看到过多么美丽的东西, 她曾经多么幸福, 跟着她奶奶一起走向新年的幸福中去.

调程序的小女孩

实验室里冷极了, 没有窗户, 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是一周的最后一天——周末. 在这又冷又黑的晚上, 一个蓬头散发的小女孩在工位上坐着. 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穿着一件外套, 但是有什么用呢?那是一件很大的外套──那么大, 不知是哪一年买的. 她工作的时候的, 就把它脱掉了, 实验室的师弟嘲笑说, 可以拿它当抹布.

小女孩只好一个人做实验, 一双小脚冻得红一块青一块的. 她的破显示器屏幕上有一大段程序, 手里草稿纸上还有一大段. 这一整天, 程序还是没调过, 谁也没帮过她.

可怜的小女孩!她又冷又饿, 哆哆嗦嗦地调程序. 显示器的光落在她的干枯的长头发上, 那头发卷曲着披在肩上, 看上去很久没梳, 不过她没注意这些. 每个桌上都堆满了论文, 实验室飘着一股油墨的香味, 因为这是论文deadline的时间——她可忘不了这个.

她在一行代码上停了下来, 蜷着趴在桌子上. 她觉得更冷了. 她不敢跟老板说, 因为她程序没调过, 没拿到一个数据, 老板一定会骂她的. 再说, 换做别的题目跟这个一样难. 她们头上只有paper, 虽然网上可以下到一些现成的代码, 还是仍然没法用.

她的头脑几乎绝望了. 啊, 哪怕一次小小的成功, 对她也是有好处的!她敢把上万行的代码修改一遍. 编译运行一下, 来找找问题么?她终于按下回车键开始运行. 哧!程序开始输出信息了!一行一行的log开始出来了!她把小手拢在显示器上. 多么温暖多么明亮的字符啊, 简直像一支小小的蜡烛. 这是一道奇异的火光!小女孩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个19寸液晶大显示器前面, 显示器还是全新锃亮的, 颜色鲜艳, 字迹清晰, 上边显示着程序输出的正确结果, 多么舒服啊!哎, 这是怎么回事呢?她刚把头伸出去, 想看得仔细一些, 程序crash了, 大显示器不见了. 她坐在那儿, 眼前的破显示器上一行刺眼的segment fault.

她又编译了一遍运行. 程序又开始输出信息了, 给出log了. 显示器的光落在桌子上, 那儿忽然变得像打印出来的paper那样洁白工整, 她可以一直看到paper上的字迹. IEEE的logo, 会议名称和日期, Abstract和Introduction. 更妙的是这篇paper的一作, 赫然署着自己的名字!看上去那么诱惑, 一直向这个穷苦的小女孩走来. 这时候, 程序又crash了, 她面前只剩一张又硬又旧的桌子.

她又运行了一遍. 这一回, 她感觉自己坐在布置整齐的会议室里. 条幅上写着“博士毕业答辩”, 比她去年师姐毕业时用的条幅还要大, 还要美. 红色的条幅上贴着那几个白色的黑体字, 投影仪屏幕上许多幅美丽的彩色画片, 跟顶级会议里的presentation一个样, 在向她眨眼睛. 小女孩向画片伸出手去. 这时候, 程序又crash了. 只见ppt上的图片越升越高, 最后成了在天空中闪烁的星星. 有一颗星星落下来了, 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细长的红光.

“有一个什么人快要死了. ”小女孩说. 唯一疼她的师姐毕业前的时候告诉过她:一颗星星落下来, 就有一个灵魂要到图灵那儿去了.

她又编译了一遍. 这一回, 她把所有的数组size都设大了. 师姐出现在亮光里, 是那么温和, 那么慈爱.

“师姐!”小女孩叫起来, “啊!请把我带走吧!我知道, 程序一crash, 您就会不见的, 像那漂亮的显示器, 发表的paper, 布置好的答辩会议室一个样, 就会不见的!”

她赶紧按了回车键, 要把师姐留住. 一大堆输出信息发出强烈的光, 把实验室照得跟白天一样明亮. 师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大, 这样美丽. 师姐把小女孩抱起来, 搂在怀里. 她们俩在光明和快乐中飞走了, 越飞越高, 飞到那没有代码, 没有论文, 也没有毕业的地方去了.

第二天清晨, 这个小女孩坐在工位上, 两腮通红, 嘴上带着微笑. 她死了, 在周末的实验室累死了. 新一周的太阳升起来了, 照在她小小的尸体上. 小女孩坐在那儿, 手还按着在不知用过多少年的键盘上.

“她想自己把程序调一下……”人们说. 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看到过多么美丽的东西, 她曾经多么幸福, 跟着她师姐一起走向新世界的幸福中去.

做物理的小女孩

这是秋季学期的最后一天, 外面正在下着雪, 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教室里冷极了, 玻璃窗比外面的天还要冷, 碰都不敢碰一下. 在这又冷又黑的晚上, 同学们都回家过年去了, 一个蓬头散发的小女孩在教室里坐着. 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穿着一件外套, 但是有什么用呢?那是一件很大的外套——那么大, 不知是哪一年买的. 为了写式子的时候更方便, 她做题时就把它脱掉了. 同学们常常嘲笑说, 那件外套还是旧量子论时代的款式.

小女孩只好一个人做推导, 一双小脚冻得红一块青一块. 她面前的讲义划得满满的, 桌上的草稿纸上还画着一些费曼图. 这一整天, 她都没有啃一口馒头, 只是天黑前到教师饮水处的热水机那偷偷打了两杯热水喝. 还有一个公式推不出来, 谁也没帮过她.

可怜的小女孩!她又冷又饿, 哆哆嗦嗦画费曼图. 发黄的日光灯管把光颤抖地砸在她的干枯的长头发上, 那头发卷曲着披在肩上, 看上去很久没梳, 不过她没注意这些. 每个桌上都堆满了草稿纸, 教室里飘着一股油墨的香味, 因为这是交作业的deadline——她可不会忘记. 她闻到那些油墨香味, 就好像不饿了.

她在一个微分方程的地方停了下来, 蜷着趴在桌子上. 她觉得更冷了. 她不敢跟老师说, 因为她数理方法学得太烂, 这么简单的题都解决不了, 老师一定会骂她的. 再说, 换做别的作业题一样难. 这些方程都长得极其怪异和生疏的, 网上也找不到答案.

她几乎绝望了. 啊, 哪怕一次小小的成功, 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但是她每算一遍就得出来一个结果来, 每一次的结果还是不同的. 如果有参考答案, 她就知道哪一个是算对了的. 如果能保证下一遍能算对, 她就敢再用几十张草稿纸重新算一遍, 但是她还是不敢啊, 她怕又多出一个不同的结果来. 原来她不是这么粗心的, 主要是天气太冷了, 冷啊冷, 只怕现在冷得她连分离变量法都不记得了. 她突然想到可以用电脑来解微分方程, 但她不会MATLAB, 不会Mathematica, 也不会Maple, 现在学也来不及了, 她真的不会这些啊, 电脑上的Linux都是师兄帮她装的.

她终于崩溃了, 泪水珠子在眼睛里打转. 突然她看到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一片蓝天, 粒子在那里产生湮灭. 啊!波函数, 她看到满世界都是波函数, 各种算符在跳跃着, 刷刷刷刷, 过程一行一行出现了, 答案自己跳了出来. 那些符号太亲切了, 她把小手按在空气中抓了抓, 多么温暖多么明亮的符号啊, 简直像一只只的蜡烛. 这是一道奇异的火光!小女孩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个带空调的会议室里, 沙发是那么的柔软, 暖暖的风是那么的和蔼, 每一个符号每一个方程都在对她微笑. 啊!多么舒服啊. 哎, 怎么回事?她揉了揉眼睛, 刚想站起来走过去, 想看得仔细一些, 波函数坍缩了, 会议室不见了, 沙发不见了, 暖风停了, 什么都没有了. 她坐在硬生生的凳子上, 盯着前面蓝皮的砖头一样厚的两卷曾谨言.

她又用铅笔在一张纸上开始算. 数学符号又开始跳跃了. 啊, 她感到自己越过了朗道势垒, 要成为真正的物理学家了. 会议室的光落在桌子上, 那儿忽然变得像打印出来的paper那样洁白工整, 她可以一直看到paper上的字迹. SCI期刊的logo, 劲道的Abstract和Introduction. 更妙的是这篇paper的第一作者, 赫然署着自己的名字!看上去那么诱惑, 一直向这个穷苦的小女孩走来. 这时候, 波函数又坍缩了, 一切都消失了, 只剩下蓝皮的砖头一样厚的两卷曾谨言.

她又用铅笔飞快地算了一张纸. 这一回, 她感觉自己站在斯德哥尔摩大学的礼堂里. 条幅上写着“热烈欢迎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演讲”, 比她看到过的条幅都要大, 都要美. 红色的条幅上贴着那几个白色的黑体字, 和CCTV里常常出现的一样. 眼前是许多优美动人的式子, 那些都是她发现的, 各种可爱的算符在跳跃着, 满世界都是波函数, 都在向她眨眼睛. 小女孩向眼前的波函数伸出手去. 这时候, 眼前的算符还在, 听众还在, 礼堂还在, 暖风还是和蔼地存在着. 只见那些公式那些算符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最后成了在天空中闪烁的星星. 有一颗星星落下来了, 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细长的红光.

“有一个什么人快要死了. ”小女孩说. 唯一疼她的师兄告诉过她:一颗星星落下来, 就有一个灵魂要到爱因斯坦那去了.

她又迅速拿起铅笔开始算了一遍. 这一回, 她把所有的白纸都用上了, 飞快地算着. 师兄出现在亮光里, 是那么温和, 那么慈爱.

“师兄!”小女孩叫起来, “啊!请把我带走吧!我知道, 波函数一坍缩, 你就会不见的, 像那漂亮的会议室, 发表的paper, 软软的沙发和暖风机, 就会不见的!”

她来不及削铅笔, 她赶紧拿起另一支备用笔飞快地算着, 白纸一张张地算着, 上面写满了式子, 要把师兄留住. 纸上的费曼图的光, 把会议室照得跟白天一样明亮. 师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大, 这样英俊. 师兄把小女孩抱起来, 搂在怀里. 他们俩在光明和快乐中飞走了, 越飞越高, 飞到那没有波函数, 没有费曼图, 没有微分方程, 没有作业, 没有电动没有理力没有热统没有量子没有原子核的地方去了.

第二天清晨, 这个小女孩坐在教室的座位上, 两腮通红, 嘴上带着微笑. 她死了, 在学期末的教室里死了. 春天的太阳仿佛升起来了, 照在她小小的尸体上. 小女孩坐在那儿, 手还紧紧握着一支短小的铅笔, 身边散落着雪片般的稿纸, 怀里抱着蓝皮的砖头一样厚的……

“她太想把作业完成……”人们议论纷纷. 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看到过多么美丽的东西, 她曾经多么幸福, 跟着她的师兄一起走向新世界的幸福中去.

做合成的小女孩

实验室里冷极了, 没有窗户, 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是一周的最后一天——周末. 在这又冷又黑的晚上, 一个蓬头散发的小女孩在试验台前坐着. 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穿着一件外套, 但是有什么用呢?那是一件很大的外套──那么大, 不知是哪一年买的. 她工作的时候的, 就穿上白大褂了, 实验室的师弟嘲笑说, 何必穿实验服呢, 你的破大衣都可以当抹布了.

小女孩只好一个人做实验, 一双小手被溶剂弄得白一块青一块的. 她的面前的薄层板上有一串点, 还有好几根色谱柱. 这一整天, 目的产物还是没做出来, 谁也没帮过她.

可怜的小女孩!她又冷又饿, 哆哆嗦嗦地过柱子. 紫外灯光落在她的干枯的长头发上, 那头发卷曲着披在肩上, 看上去很久没梳, 不过她没注意这些. 每个桌上都堆满了文献, 实验室飘着一股乙酸乙酯的香味, 因为这是老板催要结果的时间——她可忘不了这个.

她在过出某个点后停了下来, 蜷着趴在桌子上. 她觉得更冷了. 她不敢跟老板说, 因为她试了所有的催化剂、碱、溶剂, 没拿到一个新点, 老板一定会骂她的. 再说, 换做别的题目跟这个一样难. 她们头上只有paper, 虽然网上有好多类似的文献, 但到她这里就是不work.

她的头脑几乎绝望了. 啊, 哪怕一次小小的成功, 对她也是有好处的!她敢把上万块钱的催化剂全丢进去催化反应, 以找出那个能合环的方法吗?她终于又架了十几个试反应. 哧!反应开始进行了!一个一个点在薄层板上出现了!她把小手拢在紫外灯下. 多么温暖多么明亮的小点啊, 简直像一支小小的蜡烛. 这是一道奇异的火光!小女孩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台400M的核磁共振仪的显示器前面, 显示器还是全新锃亮的, 颜色鲜艳, 字迹清晰, 上边的显示的峰明明就是合环了的产物, 多么舒服啊!哎, 这是怎么回事呢?她刚把头伸出去, 想看得仔细一些, 紫外灯暗了, 大核磁不见了. 她坐在那儿, 眼前的破板子上显出一行刺眼的杂质点、原料点、自聚点, 就是没有新点.

她又点了一遍板. 用10:1爬完又用4:1再爬. 紫外灯的光落在桌子上, 那儿忽然变得像打印出来的paper那样洁白工整, 她可以一直看到paper上的字迹. JACS的logo, Abstract和Introduction. 更妙的是这篇paper的一作, 赫然署着自己的名字!看上去那么诱惑, 一直向这个穷苦的小女孩走来. 这时候, 新点的板上还是只有那些不要的点, 她面前只剩一张又硬又旧的桌子.

她加了温反应了几个小时, 又点了一遍板. 这一回, 她感觉自己坐在布置整齐的会议室里. 条幅上写着“毕业答辩”, 比她去年师姐毕业时用的条幅还要大, 还要美. 红色的条幅上贴着那几个白色的黑体字, 投影仪屏幕上许多幅美丽的彩色画片, 跟顶级会议里的presentation一个样, 在向她眨眼睛. 小女孩向画片伸出手去. 这时候, 板子又爬好了, 不出意外, 没新点. 只见ppt上的图片越升越高, 最后成了在天空中闪烁的星星. 有一颗星星落下来了, 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细长的红光.

“有一个什么人快要死了. ”小女孩说. 唯一疼她的师姐毕业前的时候告诉过她:一颗星星落下来, 就有一个灵魂要到Robert B. Woodward那儿去了.

她又架了一组反应. 这一回, 她把所有的催化剂的量都加大了. 师姐出现在亮光里, 是那么温和, 那么慈爱.

“师姐!”小女孩叫起来, “啊!请把我带走吧!我知道, 反应一结束, 您就会不见的, 像那漂亮的谱图, 发表的paper, 布置好的答辩会议室一个样, 就会不见的!”

她赶紧点了所有薄层板, 放在紫外灯下, 要把师姐留住. 一大堆薄层板在紫外灯下放出明亮的光, 把实验室照得跟白天一样明亮. 师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大, 这样美丽. 师姐把小女孩抱起来, 搂在怀里. 她们俩在光明和快乐中飞走了, 越飞越高, 飞到那没有全合成, 没有论文, 也没有毕业的地方去了.

第二天清晨, 这个小女孩坐在实验台前上, 两腮通红, 嘴上带着微笑. 她死了, 在周末的实验室累死了. 新一周的太阳升起来了, 照在她小小的尸体上. 小女孩坐在那儿, 手还握着正要给柱子换的试管.

“她想自己合成一个天然产物……”人们说. 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看到过多么美丽的东西, 她曾经多么幸福, 跟着她师姐一起走向新世界的幸福中去.

学语言学的小女孩

教室里冷极了, 教室外天已经黑了下来, 玻璃窗比外面的天还要冷, 碰都不敢碰一下. 这是秋季学期的最后一天. 在这又冷又黑的晚上, 同学们都回家过年去了, 一个蓬头散发的小女孩在教室里坐着. 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穿着一件外套, 但是有什么用呢?那是一件很大的外套——那么大, 不知是哪一年买的. 同学们嘲笑说, 那件外套是雨披.

小女孩只好一个人做推导, 一双小脚冻得红一块青一块. 她面前的书划得满满的, 桌上的草稿纸上还画着大段的ICA和X-BAR. 这一整天, 她都没有啃一口馒头, 只是天黑前到教室楼道里的热水机那偷偷打了两杯热水喝. 句子分析还是没通过, 谁也没帮过她.

可怜的小女孩!她又冷又饿, 哆哆嗦嗦地画树形图. 发黄的日光灯管把光颤抖地砸在她的干枯的长头发上, 那头发卷曲着披在肩上, 看上去很久没梳, 不过她没注意这些. 每个桌上都堆满了草稿纸, 教室里飘着一股油墨的香味, 因为这是交作业的deadline——她可不会忘记. 她闻到那些油墨香味, 就好像不饿了.

她在一组歧义句子的地方停了下来, 蜷着趴在桌子上. 她觉得更冷了. 她不敢跟老师说, 因为她画不出这些句子的图. 再说, 换做别的作业题一样难. 理论都好像卯足了劲发动核战争. 这些句子都是极其怪异和生疏的, 网上也找不到提示.

她几乎绝望了. 啊, 哪怕一次小小的成功, 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她敢再用几十张草稿纸重新画一遍, 用ICA, X-BAR, MERGE等方法重新试一遍, 她不怕再用coercion, construction grammar突围, 她也不怕再用grammaticalization甚至socially解释一遍. 她敢么?她终于把各种方案在纸上记录下来, 一个一个地尝试. 呵!一张张的白纸又成草稿纸了, 排排的轨迹又画出来了, 铅笔削了又削, 橡皮擦了又擦.

她把小手按在这些画出来的痕迹上, 多么温暖多么明亮的符号啊, 简直像一只只的蜡烛. 这是一道奇异的火光!小女孩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个带空调的会议室里, 沙发是那么的柔软, 暖暖的风是那么的和蔼, PPT银幕上五颜六色的字迹输出着正确优美的结果. 啊!多么舒服啊. 哎, 怎么回事?她刚想站起来走过去, 想看得仔细一些, 会议室不见了, 沙发不见了, 暖风停了, PPT没有了. 她坐在硬生生的凳子上, 盯着前面掉粉的墙.

她又画了一张纸. PPT银幕又开始输出信息了, 给出漂亮的树了. 会议室的光落在桌子上, 那儿忽然变得像打印出来的paper那样洁白工整, 她可以一直看到paper上的字迹. SSCI期刊的logo, 劲道的Abstract和Introduction. 更妙的是这篇paper的一作, 赫然署着自己的名字!看上去那么诱惑, 一直向这个穷苦的小女孩走来. 这时候, PPT又灭了, 只剩下硬邦邦的桌子托着她的下巴.

她又用铅笔飞快地画了一张纸. 这一回, 她感觉自己坐在布置整齐的会议室里. 条幅上写着“世界语言学家大会”, 比她看到过的条幅都要大, 都要美. 红色的条幅上贴着那几个白色的黑体字, 投影仪屏幕上许多幅美丽的彩色画片, 跟顶级会议里的 presentation 一个样, 在向她眨眼睛. 小女孩向画片伸出手去. 这时候, PPT还在, 会议室还在, 沙发还在, 暖风还是和蔼地存在着. 只见PPT上的图片越升越高, 最后成了在天空中闪烁的星星. 有一颗星星落下来了, 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细长的红光.

“有一个什么人快要死了. ”小女孩说. 唯一疼她的学姐告诉过她:一颗星星落下来, 就有一个灵魂要到索绪尔那去了.

她又迅速拿起铅笔画了一遍. 这一回, 她把所有的白纸都用上了, 飞快地画着. 学姐出现在亮光里, 是那么温和, 那么慈爱.

“学姐!”小女孩叫起来, “啊!请把我带走吧!我知道, PPT一灭, 您就会不见的, 像那漂亮的会议室, 发表的paper, 软软的沙发和暖风机, 就会不见的!”

她来不及削铅笔, 她赶紧拿起另一支备用笔飞快地画着, 白纸一张张地画着, 要把学姐留住. PPT上彩色的树形图发出强烈的光, 把会议室照得跟白天一样明亮. 学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大, 这样美丽. 学姐把小女孩抱起来, 搂在怀里. 她们俩在光明和快乐中飞走了, 越飞越高, 飞到那没有morpheme, 没有syntax, 没有作业, 没有结构主义没有功能主义没有形式主义也没有认知的地方去了.

第二天清晨, 这个小女孩坐在教室的座位上, 两腮通红, 嘴上带着微笑. 她死了, 在学期末的教室里死了. 春天的太阳仿佛升起来了, 照在她小小的尸体上. 小女孩坐在那儿, 手还紧紧握着一支短小的铅笔, 身边散落着雪片般的稿纸.

“她太想把作业完成……”人们议论纷纷. 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看到过多么美丽的东西 , 她曾经多么幸福, 跟着她学姐一起走向新世界的幸福中去.

PCR的小女孩

实验室里冷极了, 没有窗户, 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是一周的最后一天——周末. 在这又冷又黑的晚上, 一个蓬头散发的小女孩在试验台前坐着. 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穿着一件外套, 但是有什么用呢?那是一件很大的外套──那么大, 不知是哪一年买的. 她工作的时候的, 就穿上白大褂了, 实验室的师弟嘲笑说, 何必穿实验服呢, 你的破大衣都可以当抹布了.

小女孩只好一个人做实验, 一双小手被PE手套捂得苍白. 她的面前的胶板上有一串点样孔, 还有好几管菌落pcr产物. 这一整天, 目的基因还是没连上质粒, 谁也没帮过她.

可怜的小女孩!她又冷又饿, 哆哆嗦嗦地点样. 灯光落在她的干枯的长头发上, 那头发卷曲着披在肩上, 看上去很久没梳, 不过她没注意这些. 每个桌上都堆满了文献, 实验室飘着一股LB培养基的香味, 因为这是老板催要结果的时间——她可忘不了这个.

她在上完出某个样后停了下来, 蜷着趴在桌子上. 她觉得更冷了. 她不敢跟老板说, 因为她试了所有的taq酶, 试剂盒, 质粒, 没p出阳性的菌落, 老板一定会骂她的. 再说, 换做别的题目跟这个一样难. 她们头上只有paper, 虽然网上有好多类似的文献, 但到她这里就是不work.

她的头脑几乎绝望了. 啊, 哪怕一次小小的成功, 对她也是有好处的!她敢把上万块钱的酶全丢进去连接载体, 能够把基因转进去吗?她终于又拿出一块跑完的胶. 紫外光照上去了!一个一个样点在胶板上出现了!她把小手拢在紫外灯下. 多么温暖多么明亮的小点啊, 简直像一支小小的蜡烛. 这是一道奇异的火光!小女孩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台测序仪的显示器前面, 显示器还是全新锃亮的, 颜色鲜艳, 字迹清晰, 上边的显示的序列明明就是目的基因, 多么舒服啊!哎, 这是怎么回事呢?她刚把头伸过去, 想看的仔细一些, 她坐在那儿, 眼前的胶板上显出一行刺眼的阴性、引物二聚体、模板, 就是没有阳性菌落.

她又上了一遍样. 用150v跑完又用100v再跑. 紫外灯的光落在桌子上, 那儿忽然变得像打印出来的paper那样洁白工整, 她可以一直看到paper上的字迹. Nature的logo, Abstract和Introduction. 更妙的是这篇paper的一作, 赫然署着自己的名字!看上去那么诱惑, 一直向这个穷苦的小女孩走来. 这时候, 新跑完的胶板上还是只有阴性的样点, 她面前只剩一张又硬又旧的桌子.

她p了十几个菌落, 又跑了一块胶. 这一回, 她感觉自己坐在布置整齐的会议室里. 条幅上写着“毕业答辩”, 比她去年师姐毕业时用的条幅还要大, 还要美. 红色的条幅上贴着那几个白色的黑体字, 投影仪屏幕上许多幅美丽的彩色画片, 跟顶级会议里的presentation一个样, 在向她眨眼睛. 小女孩向画片伸出手去. 这时候, 板子又爬好了, 不出意外, 没新点. 只见ppt上的图片越升越高, 最后成了在天空中闪烁的星星. 有一颗星星落下来了, 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细长的红光.

“有一个什么人快要死了. ”小女孩说. 唯一疼她的师姐毕业前的时候告诉过她:一颗星星落下来, 就有一个灵魂要到沃森和克里克那儿去了.

她又连接了一管载体. 这一回, 她把所有的酶的量都加大了. 师姐出现在灯光里, 是那么温和, 那么慈爱.

“师姐!”小女孩叫起来, “啊!请把我带走吧!我知道, 反应一结束, 您就会不见的, 像那漂亮的跑胶, 发表的paper, 布置好的答辩会议室一个样, 就会不见的!”

她赶紧拿出所有的胶板, 放在紫外灯下, 要把师姐留住. 一大堆胶板在紫外灯下放出明亮的光, 把实验室照得跟白天一样明亮. 师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大, 这样美丽. 师姐把小女孩抱起来, 搂在怀里. 她们俩在光明和快乐中飞走了, 越飞越高, 飞到那没有PCR, 没有论文, 也没有毕业的地方去了.

第二天清晨, 这个小女孩坐在实验台前上, 两腮通红, 嘴上带着微笑. 她死了, 在周末的实验室累死了. 新一周的太阳升起来了, 照在她小小的尸体上. 小女孩坐在那儿, 手还握着正要上样的EP管.

“她想自己转一个基因……”人们说. 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看到过多么美丽的东西, 她曾经多么幸福, 跟着她师姐一起走向新世界的幸福中去.